ggHFc

        19th ，Feb，1939

　　

　　「Westerplatte，格但斯克，波兰北部。」

　　

　　一辆轻型越野车行驶在波罗的海沿岸的小路上，冬季已经快要结束，连日的降雨却依然没有放晴的趋势，道路松软泥泞。

　　头顶的天空晦暗，夹道空旷无人，车辆的轰鸣盖过了远方的海浪和鸟叫声，不断敲击在C-1-072的胸膛上。

　　“我不明白，72，情报部那帮家伙不是说了溺毙事件全部发生在瑞士么？我们跑这鬼地方来干嘛？一下飞机那该死的战争味道都快把我呛死了……你听！南边，MG42，我敢打赌，这安生日子维持不了多久了……”C-1-83把手搭在车门上，不满地抱怨着。

　　“闭嘴，83，战不战争与我们无关，做好你的本职工作。”开车的人冷漠地回复。

　　072撇撇嘴，没有再说什么，拉低帽檐闭眼深靠在座位上。

　　行驶了一两公里后，越野车缓慢减速，转弯停在了一座工厂前。

　　这是一家已经废弃的军事工厂，安静坐落在树林掩映的格但斯克北郊，冬天特有的肃杀氛围加上整个建筑腐锈斑驳的外形，远远看着就给人无尽的压迫感。

　　“到了，下车。”072从车上跳下来，背着身子对副驾座上的人说了四个字。

　　他走到半掩的铁栅栏门前，单手拎起已经被绞断的铁锁，观察了一阵，便扯掉锁链，用力拉开了铁门。

　　这时083从车上下来走到了他身边，抬头朝工厂里张望，突然压低声音说，“其实我最不愿意看这种人类废弃的庞然大物……每次面对这些，总能让我感觉到久违的恐慌。”

　　他看着前方洞开的建筑大门，漆黑的内部被头顶阴沉的天空衬得更加幽深，充斥着腐败气息的藤蔓植物缠绕其中，仿佛吞噬过无尽的岁月。083一如既往的散漫眼神里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感叹。

　　72看了一眼身旁的人，没有说什么，转身回到车旁，从后座拿出了一个小型发报机，戴上耳机开始发报。

　　而083则绕着工厂慢慢转了一圈，发现整个建筑的后半部分都跟围墙连在了一起，覆盖着密密麻麻的植被，不知道是刻意建成还是实在太过老旧。工厂侧面有一排略小的铁门，全都上了锁，明显已经很久没有开过。他走到建筑与植被相连的地方，拔出刀砍开了几米路，随后皱着眉看着眼前更加密集的植物，合刀退了出来。

　　083回来的时候，72已经跟基金会联系完毕，正在收电报机。

　　“目前接到的进一步指示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进入工厂内部，找到anomalous-A-2曾经的存放位置。”

　　“呵呵……这么大一座工厂里找一幅巴掌大的油画‘曾经’的存放位置……看来又要像上次在南非那样，把房间里的每一块砖都掀了。”083吐槽道。

　　72微微咧嘴，露出出场以来的第一个笑容，眼神中却带了些嘲讽，“你不觉得比起γ5里那些整天在人堆里费劲寻找知情者，想办法抹去他们记忆的特工来说，我们这类似野外探险的任务已经有趣太多了么。”边说边动手从包里掏出两个强光手电筒，一个递给83，另一个别在了自己的腰上，又从枪套中拔出手枪，检查了一遍子弹后重新塞回去。

　　“出发吧。”他快步朝大门走去。

　　083跟在他身后，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。清晨的郊区鲜有行人，尤其在此时，波兰走廊一带的局势越来越紧张，往日热闹繁华的自由市也变得岌岌可危，德国人和波兰人都在忙着为一场即将开幕的盛大舞会赶制礼服，没有人会对两个偷偷潜入废弃工厂的不速之客感兴趣。

　　走进建筑内部，晨光透过厚厚的尘埃投射进门里，只照亮了很小一部分区域，72打开强光手电筒，试探性的朝两边照去。

　　门内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小太多，大概五步开外的地方就是墙壁，灰色的墙皮脱落了大半，且因受潮呈现出大片不规则图形，但没有哪一块看起来像是曾挂着一幅画。72扫视了一圈，发现前方是一条十多米的通道，尽头立着另一扇铁门。

　　进来的途中083已经把工厂后方植被密集的情况简略描述了一下，两人达成一致，目前看来建筑之外的区域显然不会是此次行动的关键，所以暂时不去理会，先找放画的地方。

　　“这工厂果然有问题，为什么进门会是一条狭窄的通道……这墙两边是什么？”083抬手敲了敲混凝土墙壁，碰落一层白灰。

　　“对于这么大的地方来说，我们的任务未知因素太多了，先不去怀疑在瑞士被发现的anomalous-A-2之前是不是呆在这座工厂里，单单它在这里时的存放状态——可能裱在了一幅画框里，而画框至今还留在某处墙壁上，也可能直接被挂在了哪里，留下了钉子，甚至可能就只是被卷起来扔到了床底下、抽屉里……前两种还有迹可循，后一种可真是没什么希望。”72说着已经走到了铁门前，上下观察确认之后，轻松地单手推开了门。

　　这扇门后才开始有了些正常工业基地的样子，他往前走了几步，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。其实说是工业基地的样子，也就是一个特点——大。凭借着手里二十多米照射范围的手电，72根本看不到对面是什么样，往上看去，天花板比一般的设施要矮很多，比起进来之前看过的工厂全貌，他推测上面应该还有两层。

　　“我们还是先分头把这里搜寻一下吧，看看有没有什么潜在的危险。”83拿出腰间的手电筒按亮。

　　“好，一人一半，不要上楼，半个小时后在原地会和。”72点头。

　　随即两人十分有默契地转身一左一右朝相反的方向走去。

　　

　　骤然响起的门铃声打乱了A-14的思绪，他回过神，看着自己手边那个在回家后夜深人静时才敢打开的信封，以及原本放在信封里，现在躺在他手里的纯白打印纸。

　　纸上文字不多，只有那两名MTF特工执行任务时的大致行动过程，秉承基金会一贯机械严谨的文字风格，连对当时scp-151基本状态的描述都很难看到。但让A-14惊恐的是，阅读文件的过程中，他发现自己能够透过纸张上的只言片语读懂……不，应该说，被动接受这些事件发生时的真实情况。二十世纪初波兰的海岸风光，破败阴郁的工厂外墙，眼前被砍开的茂密植被，他甚至能感觉到越野车上的颠簸以及特工072掩藏在冷静外表下的暴躁情绪。照理说他现在应该在办公室里，边看这份文件，边思考怎样让狡猾的Arogon博士说出实情，然而一切都在他谨慎地选择回家再打开信封后改变，现在的A-14，或者说，看到文件内容的那一刻起，A-14就知道，瑞士，特工，事故，凭空出现的文件，这一切都是真的。

　　他折起信纸，闭上眼睛深躺进沙发里，再次陷入恍惚之中。

　　眼前漆黑的世界是神秘而富有魔力的，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，嘿，哥们，别想了，说不定这封信本身就是一件刚刚被发现的scp，博士跟你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，这只是个可怕的实验而已。

　　门口的电铃声又响了起来，在一片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，但A-14已经丝毫不想去理会，他现在只想快点入睡，抛开那混乱而不可信的意识。

　　

　　72在一片黑暗中扣开腕上的手表，淡淡的荧光显示，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九分钟。他不安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的景象，默默地从一片机器的阴影中，描绘083可能出现的迹象。

　　迟到九分钟……对于一名MTF高级特工来说，显然很难被看做是普通的迟到，在一座危险系数未知的建筑当中，有太多影响他脚步，抑或是生命的因素了。

　　OK，现在的情况是……72在心底对自己说：在任务执行的初级阶段，我的搭档，特工C-1-83就消失在了黑暗的工厂中……

　　他又看了一眼手表，离七点十分还有23秒。

　　好吧，在等待整十分钟之后，我就走到那该死的黑暗里去，把083刚刚搜索的地方检查一遍，现在任务有了最坏的延伸，我得顺便找到我的队友……

　

　　二十、十九、十八、十七、十六…………

　　

　　……八、七、六、五、四、三————

　　

　　“嗡嗡嗡”“咔”——的一声，工厂内部的灯骤然亮了起来，前一秒还置身于黑暗中的72只觉得头顶突然有强光一闪，下意识抬起手捂住了眼睛，努力调整着受到刺激的视网膜。过了一会儿，他才缓缓移开手，眯起眼睛打量周围的情况。

　　现在第一层的样子已经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的眼前，空旷的厂房，满地散布的大块钢铁模具，腐锈的起吊设备，警示标牌，还真是废弃场址的标配……此时72心里闪过一丝疑虑，如果这里曾是个重工业工厂，那么建筑上面两层的存在显然极不合理。

　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脱离了黑暗环境，他现在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。看来083在搜寻时找到了工厂的电闸——说不定正是他迟到的原因。如果整栋楼的电源供应都是这一处，那么感谢队友的壮举，接下来的工作无疑会方便很多。

　　72关掉手电筒，打算在等083来会和的这段时间里重新观察一下内门两边的房间，进来时那段窄窄的通道外的确另有空间，就在铁门的两侧，用一道木质小门封着，不同于直奔大厅深处的083，72在搜寻的最开始便进入了这个房间，结果里面只有一些基本办公用具，两张桌椅、电话机，以及一个简单的更衣室。墙上贴着九成新的壁纸，正中心的地方浅浅地钉着一个钉子，上面有挂过东西的痕迹，因此这里被他定位成了第一个可能的位置点。

　　在照明环境下重新进入这个房间，72并没有感觉有多大不同，毕竟空间实在不大，一只手电筒地毯式的搜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。

　　抚摸着墙上的钉子时，他扭头看门的位置，突然想起在墙的那一侧，083曾敲过的地方，差不多也是这里……

　　等等！既然083是先去的大厅尽头，之后又找到了电闸现在还没回来会合，那么他很可能还没来得及搜寻对面那间跟这里一样的屋子！

　　想到这72没再多作停留，这里的墙上发现了曾挂有物品的钉子，那么几乎跟它完全对称的对面会有什么？

　　出了房间走向另一扇紧闭着的木门，大概只有十步不到，头顶的灯突然剧烈抖了一下，没有声响，没有震动，72抬头，乳白色的灯管看起来摇摇欲坠，忽明忽暗地闪着；风带来大厅深处的一声惨叫，灯光如雾般收拢，急速熄灭，建筑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，身后的门里，陡然响起的电话铃声直穿耳膜。一系列的变故都发生在瞬息之间。

　　风声，叫声，铃声，炸裂在耳边。

　　72的心一下子乱了。

　　他飞快拔出腰间的手电筒，脱手了几次才拧亮，猛地后退几步背靠墙站住，大口喘息着。

　　叫声太过短暂和扭曲，72闭上眼在脑子里反复回放，还是无法确定那尖利的叫声是不是083的，或许在内心深处，他根本无法想象083发出那样的声音。

　　他重重锤了一下墙壁。太放松警惕了，即便是发现了电闸，083也不能迟到那么久，一定出事了……

　　身旁门内的电话铃声还在一下一下地拉锯着72的神经，他调整呼吸，强迫自己开始思考。

　　废弃的房间里为什么会突然有人来电？是083吗？他遇到危险躲在某处，找到了电话向我求助？

　　办公室里的确会记录有工厂内所有电话的线路号码吧……

　　只思考了三秒，72就咬牙朝门内走去，时间容不得他犹豫，也不会再有更糟糕的情况了。

　　一把拿起听筒，尖锐的铃声终于停了下来，他将耳朵凑上去仔细听，并没有先出声。

　　

　　“C-1-072？是你在听吗？”电话那头是一个他怎么都没想到的声音。

　　“C……Carl队长？”

　　“按照惯例，你应该先问我密码的，伙计。”队长的声音总是富有活力。

　　“好了，现在情况有点糟糕，我不知道怎么向你解释，总之听好，不管你们已经走到了哪里，撤离那栋建筑！马上！C-1-083在你身边吗？”

　　“等……等等，队长，撤离？”72努力平复着呼吸。

　　“没错，立即撤离！懂吗？然后用电报进一步联系，会有人送你们回总部，这是最新的任务命令。”Carl的语气听起来并没有那么紧急。

　　对面的72沉默了一下，缓缓开口，“抱歉，队长，请告诉我通用密码。”

　　“S89Z。”他回答的很快。

　　“行动密码。”

　　“7023……好了，你们时间不多，尽快撤出来，我们会在路上碰面的。”说完，队长便挂掉了电话。

　　72依然举着话筒保持通话的姿势，消化着突如其来的一系列变故。显然新的命令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，如果此时他还跟083保持着联络，按正常流程搜寻着工厂，那么两人一定会存有相当的疑惑，而现在，这栋建筑里肯定有着什么极度危险的东西——至少已经危及到了083的安全，撤离是明智之举。

　　72闭上眼，脑海里闪过曾经那些任务的惊险画面，不止是火光和鲜血，还有干净无声的死亡，冰冷的记忆消除……深蓝色……

　　再睁开眼时，他甚至感觉眼前的黑暗更浓了，不用照镜子也知道，自己的眼里现在一定充满了恐惧。所有的scp的一员，谁没有尝过这种恐惧呢，来自于无法理解的未知事物，未知的危险……还好，我们从来都带着这种恐惧在生存着。

　　他深吸一口气，像是发泄般的狠狠放下电话，转身朝门外走去。不管怎么样，先找到083再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