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小楼】【狄汉】《十万六千零一片叶落》(一)

文/共工

设定:时空混乱后三千年,狄九练成葵花宝典【修仙之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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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狄九这种人的脑子里,什么时候会认真闪过“阿汉有可能会醒来”这个念头呢?

  他醒着的时候,光阴一晃三千载,前尘像被篆刻成厚厚的书册,还偏有好事者做了批注,一字一句过往点滴,无一遗漏无一忘记。可在他的书里,痛苦不曾是痛苦,背叛也从来无需粉饰,就连合起书来,本该最华丽的腰封,都是一字不辩的全然空白。

  所以这念头,他醒时不会想。

  他睡着的时候,做过最诡谲波折的梦,有过最暗无天日的人生,扮过无间深处最可怖的厉鬼。当地狱里带来的毒渗透身体每一寸肌理的时候,骨骼会微微颤抖,然后面里,仍然能牵动嘴角,画出一个锋利的笑,偶尔低沉两声咳嗽,都带着渴痛的味道。

  所以这念头,他梦里未曾有。

  喝醉的时候,烈酒蜿蜒流进心窝的道路有很多条,比如顺着脖颈,毫无阻势地直奔胸膛,那是条最近的路;比如洒在襟前,沾湿外物后再浸凉他的心,那是最冰冷的路;比如抬手,酒浇进眼里,流过耳后,擦着双肩,春雨滋润大地般,聚向怀中,那是最痛的路;再比如,直接灌入喉咙,血肉做的容器盛着液体,深入肺腑直抵心头,麻木所有感知的路。可不论怎么走,那酒总要流到心里去的,像极了他的人生,用无数“如果”堆砌起的平坦大道,每一个人都晃着他的肩膀告诉他另一种可能的结局,可他不屑相信,甚至不屑去想。

  所以他醉时,真的什么念头都没有。

  可就在这一刻,当他躺在万山的怀抱中,感受拂面而来的微风,看着头顶几千年间慢慢变小的天空,四周从万里蛮荒到停僮葱翠,他始终安静见证着,见证这山中哪一种走兽渐渐增多,哪一株平凡的花朵新开出奇色。原来沧海桑田被时间细细分割,根本无法让人生出隔世的惊变感觉。

  一片树叶落了下来,跌入地面的千丛叶堆中。

  十万五千九百九十九,

  十万六千,

  十万六千零一,

  狄九皱了皱眉。

  已经是第四天了,他不眠不休,滴水不进地躺在这,数了整整四天的落叶。

  不是悲春伤秋,不是生无可恋,也不是他嫌活得太长,无可救药到要靠数叶子挨时间。狄九是真的在仔细地,计数掉落在他身边的树叶。白天就半眯着眼睛,目光跟随着叶子,何处动,何处止,落地后再去寻下一片,到了晚上,索性就运起内力,直接感知落叶的频率,千年修炼,他的功力着实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,别说闭着眼睛,就是真睡着了,也断不会数错一片。

  而此刻,他终于停了下来。冷漠如狄九,也开始有一种奇异的念头,这念头一生出,就如逢燧之枯草,一场野火骤然在心头燃起,火光燃过的地方,照亮了他死水般的生活,还隐隐照出了一丝惊怖。

  每隔一秒,木落一叶,四天四夜,分毫不差。

  狄九数到第十万六千零一片的时候,终于还是停了下来,任由那个念头填满脑海。

  阿汉……


  不是非要数到这个地步,才想到有可能是阿汉的。只是,如今的狄九,从这平静世界中的一丝反常联想到阿汉的回归,需要怎样的过渡?

  那只跳过荆棘与我对视的小鹿是你吗?那株开出奇异花色的朝颜是你吗?三千年了,他躲在自己一早编织好的那个壳里,早已忘了该怎么面对真实。或者说,他早就能坦然面对一切了,只是自己不允许。

  很久前听过的故事里,有人对情人说,“灯闪三下代表我爱你。”阿汉会是那个用落叶跟狄九玩这种游戏的情人吗?那个人的浪漫从来都那么拙劣,把一些狄九永远说不出口的话,大大方方绣在衣服角落里,睡觉时明明不是自己冷,却抱住他索取温暖的小刻意。

  阿汉……我数了十万落叶,你……想要告诉我什么呢?

  狄九的喉咙滚动几下,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。



  不知过了多久,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,“我可警告你,你的元灵虽然修炼到不灭不散了,这肉身可还是凡胎一具,躺在这不吃不喝算怎么回事?”

  话音未落,来人已随手抛来一物,夹带破空之声飞至狄九身边。

  狄九轻哼一声,伸手接住抛来的酒壶,自顾自喝了两口,这才起身,掸了掸衣上落了几天的尘土,抬眼看向严陵。

  “等我真把自己饿死,你再来收尸不迟。”

  严陵摆摆手,“得了吧,你狄大爷什么人物,要死也不会选择把自己饿死,我刚历世回来,身心俱疲,您就别给我找麻烦了。”

  说完便化作白光一闪,身影消失在空气中。

  狄九怔怔看着手中酒壶,却突然没有了继续喝的兴致,也没再躺回去,就那么立于万千落叶中,放松了感官,任由自己的精神去探知自然,灵台一片清明。

  不是没有注意到,不远处刚刚还在规律下落的叶子,在严陵踏足这里的一瞬间,戛然而止。


  “狄九……”

  严陵有些疲惫的声音再次传来,不过这一次,却是直接从狄九的脑子里。他知道严陵此时已经回到了小楼中,正在用精神与他通话。

  “三千年了,你说阿汉他……”

  当初庄教授走的时候就曾断言,快则三千年,慢则五千年,阿汉受伤的生命本源就能恢复。如今,千年光阴弹指而过,不论是那些选择留在小楼的同学,还是苦练修仙之法已经功成的狄九,他们心底按捺的那一份期待,可是到了有所回应的时候?

  他清楚严陵想说什么,却只低头看着脚边,一句话也没有说。

  “狄九,这么多年……不,我都说不出这么多年了,生生世世,风云变幻,你敢说你守在这里,心里没半分期待?别再跟我说什么全是为你自己,与他无关,就算你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,这么坚持的,百代光阴,封建帝制都该被推翻了,这么漫长的孤独还没磨尽你那可怜的坚持吗?”严陵看着一言不发的狄九,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愤怒。

  他不是方轻尘,能一手将狄九卷进小楼的风波中,给他们重来的机会,却真的完完全全看他自己去选。

  他也不是风劲节,安然送走一个卢东篱后,依然白衣沽酒洒脱如旧,答应了挚友代他看遍河山的那一双眼,就真的几经轮转,光华不灭,繁华沧桑都再没看厌。

  严陵是留在小楼的这几个人里,唯一没有从凡世选人陪自己共度的人,一开始,他以为是自己的优越感作祟,在本能的担心着漫长时光中,对另一个灵魂的保留与厌倦,然而时间一长,他还是忍不住思考,自己到底是怕麻烦,还是害怕费尽心思却一无所有的失落?未敢细思,也不愿再想。

  而狄九就没那么好心,冷冷问道:“你该不会是这一世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,就跑来跟我大呼小叫吧?”

  这话刨去半分戳人伤口的讽刺,其实还破天荒地掺杂了些关心,不过狄九自己是断断不会意识到的。

  严陵无奈笑笑:“好了好了,这些年我废话也说了这么多,你就当是我又啰嗦了一回吧,你们之间的事,旁人就算说破了嘴皮子,谁又能听得进呢,指望还不知道有没有知觉的阿汉听?还是指望你会听?”说完也不管狄九搭不搭理他,径自切断了联系,回睡眠舱睡大觉去了。

  天地重归寂静,再怎么屏气凝神,也听不到一丝自然界该有的鸟叫蝉鸣,听不到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音,也许寂静的不是这里,而是立于此地的人心。又或者,一颗全然不闻外物的心,正是另一种躁动的证明。

  狄九呆立半晌,拔足朝万山之外奔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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